柯尼斯堡的挽歌

这些无信者在过去的庙宇上建造了新的庙宇
在神的尸体里寻到了新的神


作者是一条腿在棺材里随时进ICU的社畜,今年忽然爬到了韩耽坑[broken]

阴阳师 目录
1、星之海、风之名(荒x一目连 完结)


团兵目录(找文请点归档):

1、蔷薇坟冢(FIN)
2、老苍鸮(Fin)
3、自由进行曲(Fin)
4、大概是个误会(Fin)
5、After the ceremony, things get worse(Fin r18,请去AO3)
6、LIVE FOR YOU(Fin 黑历史)
7、沸雨(奇幻老坑,已经Fin啦,请转AO3、或者我的个人微博@Suralight_上搜索下载链接,放弃Lofter了)
8、没有鲜花的葬礼(大概坑了搞不动)

9、黑色种子(ABO的小故事~~FY22摸鱼KPI)


APH目录:
1、独普 《We brothers》
2、耀中心《逝去的面影》

FZ目录:
除了《苍色骑士》都是坑

 

[进击的巨人][团兵]蔷薇坟冢 Tomb of the Rose (完结)[5.25]

蔷薇坟冢 Tomb of the Rose

请将爱情埋葬在种满白蔷薇的坟冢下;

当秋天来临时,一起收获枯枝败叶中的苦涩果实。

1

人类历史上具有独特悲壮意味的一天,站在城门口落下的巨石上,利威尔忽然发现在地上已经晕厥过去的年轻人身边落了一朵枯萎的蔷薇花,接着他就不得不承认埃尔温·斯密斯跟着那朵蔷薇与早已凋零的爱情一起走进了自己的脑海中。这让他有些恍惚,可并没妨碍解决眼前的巨人,对于他们这样的人来说,生存早已成了胜过感性的本能。

人只有通过遗忘才能活下去。利威尔虽然孤高,但并不否认在这方面与大众的同流合污。

无数个薄暮的金色余晖与黎明的冰冷晨曦轮回交替,他们的城市正飞速老去。许多年前,国王隆重的登基仪式在希娜女神的怀抱中举行,老城区的翻新仪式也同时打响。仅仅是在最近几年,首都中央露天广场上人类英雄的雕像就换了三批。

经历了整个冬季的鸡犬不宁,当春天的风从墙外吹来时,除了某几条最古老街道遗址前种下的蔷薇花外,无人能再回想起女神们掌上明珠的最初模样。按照惯例,纪念女神们的四月花会将在花香溢满广场的第一天开始举行。

对于已经老去的女人,再精致的妆容也不能遮住面庞上岁月的痕迹。王权的代言人做完了冗长演讲宣布花会游行开始时,人们才发现,所谓的新房子不过是用从老房子上拆下的砖头垒起的。

永远熙熙攘攘的人群间弥漫着香辛料和隐隐约约的化学药水的味道,淡淡的花香只有在夜晚无人的时候才能嗅到,依然古旧的建筑在陡升的气温中看起来歪歪斜斜;布偶手艺人在街边的石凳旁指挥着渺小简陋的人偶士兵击败人类恨之入骨的天敌;宣称可以看到墙外世界的占卜师承受着WALL教信徒的诘问,只凭他们信奉那堵象征贞洁的神秘之墙永不能被人看穿。

透过花会上鼎沸而不知悲伤的游行队列,利威尔坐在一条街区的废弃钟楼上,却一眼看到了不知从何而来也不知为何而来的送丧队列。随之而来的肃穆仅仅接触了这里的空气,就被鱼龙混杂的香气稀释的一干二净,尽管城门上迎接调查兵团的哀钟鸣声此起彼伏,成群的乌鸦汇集在红色的砖瓦房顶上。

有的母亲失去了儿子,妻子失去了丈夫,这毫无意义的死在几周后就会被遗忘在街角香料店在初夏变得忽然恼人的味道中,然后墙外至深的恐惧却一次次重演。

花会的队伍依旧冰冷的前行,带来死亡的兵团却充满了人情味。当两支队伍融合在一起的时候,别样的死亡就被四月份万物的复苏以强烈的方式拥入怀中,混乱至极。

人类的历史就是用不值钱的命堆出来的,但是活着的人身上总是有值钱的东西。

不习惯早起的利威尔在众人一天中繁忙时刻的刚吃完早餐,匆匆离开了他惯于独处的钟楼,飞快钻进层层叠叠的人群中。

如果可以让利威尔再做一次选择,他那一天依然会离开钟楼,钻进游行的队列中,然后与埃尔温擦肩而过,从男人的口袋里拿到了自己一个月的花费——那袋沉甸甸的金币上面印着调查兵团的纹章。

起初他认为这个在肃穆葬礼队列最前面的大块头是个迟钝的人,可是没多久就承认了自己方才的判断错误。埃尔温很快发现了钱袋的失窃,不需要宪兵团的帮助,驱动着立体机动追了上来。利威尔驾轻就熟的逃离了混乱场面,路上弄翻了几家水果店的货架还顺手在烘焙摊上拿了一条黑麦面包。

显然,那个男人比起以往的追击者都难以摆脱,最后利威尔靠一个只有自己才能钻过的小巷结束了这场荒谬的追逐。

他回头朝卡在墙缝里的狼狈的士兵放肆嘲笑,临走前还把路边的蔷薇花丢到了他的脸上。

毕竟这是四月花会,哪里都不缺少鲜花。

那时,埃尔温还没有当上兵团团长,利威尔还是贫民窟里最有威望的战士。

他们就在这荒诞的花会上相遇了。

天空开始飘洒小雨的时候,花会的队伍依然坚持在这渐渐凄清起来的街道上传递他们的幸福,好像这场雨不是为了尸骨未寒的士兵们下的似的。

尽管人们一时感觉阳春四月又变回了萧瑟的深秋,情侣们还是在路边店铺的遮阳棚下拥抱亲吻,一只无处可去的夜莺停在某片蔷薇丛中瑟瑟发抖,连唱的曲子都走了调。

严重洁癖的利威尔在雨势愈演愈烈之前就回到了他的钟楼,拿出被包裹在方形手帕里的钱袋,像是猎人悬挂猎物一样把它悬挂在窗檐外,等待暂时不肯露面的太阳将它消毒,或许要明天,或许要后天。

但是埃尔温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士兵着实费了一番力气才从小巷中脱身,但薪水窃贼早已不见踪影。他回头看着走过的路,发现自己不仅挤掉了制服上的扣子,还迷失了方向。

这里恰是老城区最倾颓的一角,被人称作地下街市,因为十年前的一场洪水,地面的建筑被冲的七倒八歪,人们干脆把废弃的下水道改造成了临时的遮蔽所,将曾经通往地面的井盖修成了螺旋阶梯。可政府对于这个地区的重修一直置若罔闻,放置到了遗忘的角落,宁可把露天广场上女神与英雄的雕像镀上黄金也不肯施舍这里一文税金。

下水道里的贸易与生活因为王政的遗忘而越来越繁荣,不受控制的生育让成群的孩子在这里诞生,商人们卖着商会不敢摆进橱窗的东西,全城散落了的财富都像是流进了下水道一样最终汇集于此。

可是,地面上可以让人瞻仰的建筑只剩了一座被木板封住了门窗的钟楼,不知缘何得以抵抗住风雨与孤独的摧残,挺立在这无比接近废墟的街区里,告诉众人——他们这些被遗忘了的人,还顽强的活着。

那里,就是利威尔独居的场所。

埃尔温走进地下街道避雨的时候,就见到了和传闻中一样的景象。

生锈的铁盖被挪到一边,露出了下水道的入口,从这里走进去就能见到年久失修的螺旋楼梯,墙壁上挂满了蜘蛛网与灰尘,地沟里还有刚刚诞生的老鼠。

看来这一个入口并不常用。

大约走了四五十级,楼梯就到了尽头,他皱着眉头钻进了楼梯尽头由曾经的管道修成的走廊,与地面同样沸腾的人声已经清晰可闻,在王公贵族们丢弃的废品间跑来跑去的孩子们就闯进了他的视野中。

穿着脏兮兮衣服的孩子们踢飞的足球把这些奢华不在的物品弄得乱七八糟,险些踢到了埃尔温的身上,这让这片奇妙财宝的看管人大发雷霆。

看管人是上了年纪的老妇,身穿着宽松而破旧的麻布长袍,岁月虽然吞噬了青春的荣光,但也免除了她再承受鱼骨裙撑与束腰的折磨。她像抓小鸡似的一手抓住一个孩子,把他们丢到另一条巨大排水管外的街道,再回来对着一时搞不清状况的埃尔温说道:“至于这位先生……您大概走错路了,夜鸟都在隔壁的花街上。您下次可以走西边的入口,这样就能直接去那边啦,这条路基本上本地人也不会走,毕竟这是收集废品的地方。”

“不……”埃尔温耸了耸肩,本来想着急的摆明避雨的来意,但是转念一想又改变了主意,“我是来找人的。”

“是哪位姑娘能让您朝思暮想?”

“我要寻觅的并非一只夜鸟,而是桀骜不驯的雄鹰——拜他所赐,我现在一文不名。”

“在这条街上,据我所知,没有能被称为雄鹰的人物。”她弹了弹身后的垫子,腾起了一层灰尘,默默守望那些被人遗忘的财富,其中有上位本区督统大人的黄铜马桶,三年前还威风凛凛受人瞻仰的英雄雕塑碎片,被发现是赝品后就随意丢弃了的东方漆器,早已枯萎的花篮,还有情人们留下的一封封残留着栀子花香、墨水晕开的书信。

这些象征不久前历史的东西被随意丢弃,生命的卑微让过去的事不能蚕食太多属于现在的空间,但是地面世界的过去就是这里的现在,对于这条街道而言时间似乎永远凝滞在了十年前,那时他们穿什么,这里的人依旧穿着什么。

“您看哪,这里只有靠腐肉才能活下去的秃鹫。连时间都懒得管我们。”

“这里所有人都如此想么?”

她顿了一下,然后微微一笑,脸上的皱纹间露出了一个镀金的牙齿,在黑暗中闪闪发光,

告诉他,是的,是这样的。

没有太阳,就没有希望。

2

在地下街道打听关于利威的消息并不算太难,实际上在这里几乎没有人不知道这个脾气暴躁的男人,况且,在没有法律的地方,钱与力量说了算,行事的手段尽可以的简单明了。

把裤袋里最后的钱散光,还损失了几把刀刃,埃尔温终于从一个小混混的嘴里撬出了情报——利威尔经常一个人去那座不知荒废了多久的钟楼。

“是徘徊者的钟楼么?”

“是的,是的。”被埃尔温暴揍在地上的男人求饶似的应答着他,只希望眼前这个莫名其妙的士兵可以松开自己的衣领。“不过我建议您还是不要招惹他——虽然地下街市的孩子们喜欢把那家伙当做英雄,但是我们更喜欢喊他为冷血的幽灵。”

无论是英雄还是幽灵,对于那个身材矮小的男人来说,都是有趣的称号。

人们忘记了钟楼原本的名字后,就把它喊作徘徊者的钟楼,用做远离地下街区与过去的记忆的警示牌,以至于每年春天将至时,钟楼闹鬼的传闻都在人群中甚嚣尘上,毕竟太多人在这场人们不愿回忆起的水灾里死去,全然不亚于一场瘟疫的来袭。

过去春天里这座孤独的建筑总缠满了花藤,秋冬也有冬青花环与槲寄生作为装点;每年花会结束时,还要传出一阵悠远的钟鸣,惊起在城墙边缘休憩的成群雀鸟,作为盛典的终结。但是,现在这里只剩了随时都会倒塌的墙壁与被枯萎藤萝缠绕的塔身,还有塔顶轴承生了锈不会再迎风挺立的公鸡风向标。

穿过了大半个街区,埃尔温终于来到了钟楼下,深吸一口气,才开启那扇似乎尘封已久的门,落下来的灰尘险些将他呛到。抬头向上望去,蜿蜒在建筑内壁的楼梯甚至从中间断成了几截,这让他忽怀疑自己是否被人欺骗,直到塔顶传出了一阵微弱而轻盈的夜莺歌声,是谁把这应该在树林里歌颂自由与爱情的的鸟儿困在废墟中?

塔顶的房间并不大,而且年久失修,石灰墙面被四月的天气阴湿,天花板的一角甚至漏着雨,但这原本属于最后一位敲钟人的房间还是被收拾的一丝不苟,过于干净,家俱很少,只有一把椅子一面桌子和一张行军床,看不到生活的气息,除了旁边桌上的竹笼里的受伤夜莺。

墙壁上四扇窗中有三扇木条封住,剩下的一扇窗子有完整的玻璃,擦的明净透亮,从那里能看到沉寂在雾雨中的城市。阴雨使傍晚的天空失去了美丽的夕阳与云朵,让人很难察觉时光暗中的推移。小心穿过了摇摇欲坠的长廊与阶梯来到这里时,士兵才发现他们的城市早已在雨雾打湿的灯光中披上了夜晚的斗篷,远方的街道中洋溢的热情被雨水熄灭,悲伤也在静谧的夜晚里消失的无影无踪。

生老病死都是过于平凡与幸福的事情,尤其对于他们——这些见证过墙外世界的残酷与真实的士兵。

在埃尔温打量房间布置的时候,角落里传出了“唰——”帘子拉开的声音,他回头看去,才发现了刚刚洗完澡走出来的利威尔。

男人只穿了一条紧身的短裤,白毛巾搭在臂膀上,濡湿的黑色短发衬托出脸部坚毅的线条,结实矫健的身体在灰暗的房间中却只能看出模糊的轮廓,窗外传来的朦胧灯光却唯独照亮了他被蔷薇刺破的手指。

那一刻,士兵感到了一阵莫名的的燥热,差点忘记了来到这里的目的。

利威尔生冷的提醒面前有些狼狈的士兵:“进来前要敲门,真是一点修养都没有的猪猡。”

他讲话的声音虽然不大,差点要被屋外淅淅沥沥的雨水声淹没,却仿若陡然出鞘的细刃,刺穿了屋里平静的空气。

“你来这里做什么?”

“有人称你为英雄,有人把你看做冷血的幽灵。”

“有意思,那您的眼中,我是什么人呢?”

“今天在地下街市,我看到了吃着黑麦面包的孩子。如果我没记错,这是你之前趁乱烘抢到的。可是你这样的仁慈只能助人,却不能救人。”埃尔温看了眼旁边笼子里瑟缩在角落的夜莺,“甚至连那只夜莺都救不了。”

“哈?”男人看着这个抓不到重点的大块头士兵,开始认真思考怎么教训他。

宪兵团的家伙们已经近一年没敢再找过他麻烦了,尽管他们都清楚利威尔作恶多端,偷东西砸商店打群架,甚至贩卖致幻药——很久以前这种让人见到梦想之境的毒品的购买者一度络绎不绝,政府早就下令禁止了这种致幻药的售卖。

“那应该放在哪里?贵族老爷们圈子里方兴未艾的黄金鸟笼么?听说那些猪猡们不只喜欢养珍禽异兽,还会用笼子养砍掉了下臂与小腿的奴隶。”

“尽管如此,有些生命宁肯夭折,也不愿失去尊严。天空中飞翔的鸟儿,没有一只应该生活在笼里。”

士兵冲他伸出了手:“我叫埃尔温·史密斯,是第84期调查兵团的士兵。如果是你的话,一定能理解我的意思。我会让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尊严,成为真正的英雄,将会有更多的生命因你得救。”

在这突如其来的郑重其事中,利威尔松开了攥在白毛巾下的拳头,犹豫了一下才紧紧握住了埃尔温干燥的手掌。

“利威尔。”男人简短有力的回应了他。

他的手上依然留有蔷薇与泥土的芬芳,此时嗅起来却带上一种春季寒冷夜晚里特有的苦涩味道。

他手上微凉的温度传递到士兵的掌心时,另一个拳头就冲着埃尔温挥了过去,埃尔温早有防备的接住了这迅猛的一击,两人一时陷入了僵持不下的局面。

窗外的雨水越下越大,敲击着屋顶的钟,几乎让人听到了另一场洪水悄然而至的声音。

“你有防备。”

“当然,利威尔,雄鹰是永远不会被驯服的,除非他肯主动衔来橄榄枝与花冠。”

“别和我说哑谜了……你叫什么来着……艾维尔?”

“埃尔温——埃尔温·史密斯。”

“很好,埃尔温……”利威尔啐了一口,“能不能让我把花环交给你,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那场大战次日的清晨,利威尔比以往起的都要早,一方面是因为身体上要命的疼痛与口腔里的血腥味;另一方面,他实在不习惯屋里有另一个人的气味与鼾声。

坐起来,无意间瞥见了窗外青灰色雨幕中尚未苏醒的集市,以前他从未注意过这番宁静的景象。大多数时候,这座城市总是热闹的,地上广场也好,地下街道也好,无论阴雨风雪,都在用不同的方式诉说高大围墙里的繁荣。

终于,他忍无可忍的叫醒熟睡中的男人,告诉他,他是不会加入调查兵团的。

埃尔温醒来后听到这样的答复,也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他说:“好的,利威尔,随便你。毕竟你的命运还是掌握在你的手里,但是改变主意的时候,可以随时找我。我会一直等你。”

或许是因为屋里光线的昏暗,或许是因为过低的气压与濡湿的空气,士兵坚毅的面庞上看不出一点失望,利威尔因此有些扫兴,他原本以为埃尔温能多坚持会儿,或者至少问他为什么。

于是,他只好不甘示弱的说道:“很好,埃尔温,但你得活到那一天。”

埃尔温没有留下吃早饭的意思,利威尔也不可能招待他。男人在昨天不知道被谁打碎了的镜子前整理了下仪容,便拿起了木条的鸟笼,带走那只可怜的夜莺。

他把调查兵团的外套披在鸟笼上,向他许诺一定让这个生命活下去。

“关我屁事儿?”

虽然嘴上不留情,利威尔还是冲他点了点头,又挥挥手,目送这个被他打得鼻青脸肿的士兵离开。

男人的足音渐渐消失在年久失修的建筑里,身影很快又被窗外七倒八歪的房屋遮掩。利威尔站在窗前看了很长时间,差点忘了流逝的时间,直到从玻璃窗的倒影中看到了自己脸上同样的瘀伤,才意识到昨晚他难得棋逢敌手,不分胜负,两败俱伤。

可是,没多久,埃尔温又折返回来。

男人站在钟楼下犹豫了一下,然后冲他大喊:“利威尔——”

他打开窗子,看看楼下的士兵要玩出什么花样。

“对不起,我迷路了。”

“……”

利威尔特别想扔个盆栽下去,砸死了算花盆的。

其实很多年以后,他也搞不清楚埃尔温的方向感是怎么长的。这个男人在墙外的表现出色的惊人,一旦到了纷杂的集市里,就只能紧跟他人的脚步,以免迷失方向。他小心翼翼的不让别人发现这个缺点,毕竟世界上没有完美的人。

在墙外广袤又未知的土地上,每跨一步都要巨大的勇气,过去的脚印里汇聚了无数先辈的鲜血。人类伟大的地方之一就在于每个歌舞升平的年代里都能找出一小搓敢拿性命开玩笑的人——为了人类的解放也好,为了满足私念也好,放弃平静生活本身就是一项壮举。

利威尔不情愿的来到钟楼下,答应带埃尔温离开这被世人遗忘的废墟,途中经过自己习惯经过的墙缝时,才想起来士兵过于健壮的身躯。

“好吧,我们走另一条路去你的兵团营地。”说着,利威尔从地上捡起了什么东西。埃尔温并没有看清。

另一条路要经过繁荣的市场。

那天花会还没有结束,到处都是沾满了雨水的鲜花,但被冲淡的似乎只有花朵的芬芳,灰色天穹下花瓣的色彩反而更加绮丽。往日路边几乎无人问津的遮阳棚下挤满了行人,原本用于回避阳光的棚子此时被用于防雨,路中央相比之下空旷了起来,只有几辆马车慢慢经过。

在汹涌的人潮中,没几步路,埃尔温就差点失去了利威尔的指引,这个人的背影在人群中看起来太不显眼,谁都想不到一个这样矮小又其貌不扬的男人日后会成为人类的英雄。即使是埃尔温也如此。

当他从视野里再也找不到利威尔时,利威尔却从他的身后出现了,用一把伞戳了戳他的后背。

“给你的,去中间走好了,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利威尔自己打着另外一把崭新的伞,埃尔温夸他出手阔气,这么快就拿了两把伞,不会又是偷的吧。

利威尔轻描淡写道:“谁知道是呢?反正是你的钱。”

调查兵团的士兵的确不缺钱,但大多数士兵还是过着简朴的生活。市民总觉得他们有高尚的品德,可见识过了太多的死亡后,活着本身就弥足珍贵。趁着两次调查之间的时光出来花天酒地的士兵也不在少数,但生活本身依旧是平静的生活,在酒馆里舞娘们胸脯与大腿间的醉生梦死,终究是一剂用来冲淡恐惧的苦药。

经过某个岔路口时,依然留有昨天利威尔和埃尔温大闹一场的痕迹,利威尔大摇大摆的走了过去,走在后面的埃尔温不禁摸了一把冷汗,还踩到了几个烂水果。

利威尔的身影时隐时现,每次消失再出现都势必带来几个好玩的玩意儿,在他面前炫耀一番再嘲弄他的孤陋寡闻。

他不紧不慢的跟着前面仿佛正在巡视领土的利威尔——经过宽广运河的旁边,水草腥味的风拂过面颊,男人告诉他河边第三棵桑树下的手艺人做的人偶最惟妙惟肖,故事也最好,多给点钱还可以订做成可笑政客的模样,只是今天下雨没有出来;在花店外,他又讲,正在里面修剪花枝的主人虽然很美,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男人;为了抄近路,利威尔甚至带他穿过了当时某个尚未风靡起来的教会,气的正在布道的祭司差点从台上摔下来。

此前,埃尔温很少感受过这般的时光飞逝,一切都发生的太匆忙太仓促。转眼间,利威尔把最后一个金币丢进了路边盲眼艺人打满了补丁的老式礼帽里,集市早已被甩在了身后,只剩了一首微弱的歌从远方传来。

那是关于无望爱情的歌谣,词曲作者的名姓已经不可考,连歌名也没有几个人能记住,只是口口相传,从几十年前唱到了现在。关于作者的信息,人们唯一可以确定的,这个人曾经担当过四处贩卖爱情的诗人,后来参了军,生前四处留下了他的诗与歌,却留不下早已在城外腐朽的骨殖。

在兵团驻地前旧运河的一座石桥下,他们再一次分别。

早已干涸的河道边,利威尔终于看清这个男人的长相,他英俊、高大、健壮、威严,还有金色的头发,这竟让他在郁滞的雨天里回忆起了晴日的颜色。

埃尔温向他敬了一个漂亮的军礼,左拳右胸。

而利威尔只觉得这动作滑稽,像以往一样讥诮的说,你在干什么啊。

埃尔温微笑着摇头,独自转身,穿过泥泞的河床,提着鸟笼在蒙蒙雾雨中渐行渐远,运河对岸的古旧堤坝后传来了士兵们迎接英雄归来的声音——

“埃尔温……是埃尔温么!你还活着!我们找了你好久,大家都以为你……”

“噢,天哪,埃尔温,从来不知道你会买这些东西……”

“嗨,埃尔温,你在回头看什么呢?莫非是地下情人?”叫弗莱德的士兵移开身子向埃尔温身后望去,除去淅淅沥沥的雨水与葱翠的树丛却什么都没有看到,“对珍娜太不公平啦,谁都知道她喜欢你,是不是啊,珍娜。”

“别胡说,”有着红色鬈发的姑娘愤愤不平的揍了士兵一拳。

即使走了很远,利威尔依然能从雨水坠地的声响中分辨出士兵们的声音。这些何日将要死去的人,为什么能笑的如此开心?墙里的世界并不宽广,却容纳了太多种与他格格不入的人生。

转过一个街角,方才回荡在集市边缘的歌声忽然明晰起来。

他才想起,那首歌的名字是蔷薇坟冢。

3

花会终于因为连绵的阴雨而流产。

政府宣布取消闭幕盛典的一天后,让人绝望的雨季终于告一段落。可就在云层破碎的一瞬间,明媚的阳光便携着滚滚的热浪席卷了他们的城市,人人都能听见茂密翠绿的树林中传来了春天早夭的丧钟,尔后不禁怀念起雾雨中难得的清凉。

利威尔讨厌夏天,尤其是每年最闷热的几个月份,地下街道里总是泛着一股生命腐朽的味道,使人头晕目眩。只不过现在因此担心还为时过早,天气刚有热起来的迹象,即使是下午三四点的时光,依然有三三两两的人胆敢冒着太阳在城墙边散步。

埃尔温给他的生活带来了巨大的改变,自那以后,他总是早醒,对着沉寂的市镇发呆,而向来洁净的房间里也持久弥漫着蔷薇花的芳香。按理来说,今年蔷薇科植物的大好时光已经在雨水倾泻而至的刹那谢幕了。

为了回避燥热的阳光,在晴朗的白日利威尔很少出门,实际上他在阳光里度过的日子屈指可数,放佛光明的世界已将他遗忘,这离群索居的孤鸟也从未将这偌大的世界放在眼里。他的生活从始至终只有自己一人——被称作英雄也好,被喊作恶棍也罢,他就是他,那个在全城最接近天空的地方等待死神将自己的心脏收割的利威尔,尽管,他还年轻,他依然健壮,但是他永远都是这条街上最特立独行的人。

一天夜里,在布谷鸟不肯休止的啼鸣中,埃尔温带着奇异的光辉走进了他的梦中,素来不苟言笑的男人又一次向他微笑,向他伸手,正如他们离别之时。醒来后,他忽然意识到了孤独,开始回想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自己被这异样的情绪引燃,可到最后也没想到问题在哪里,生活的一切按照惯例有条不紊的运行着。

看来这样的生活由来已久,只是那天利威尔才意识到境况的不妙。而发现这一点时,已经太晚,孤独的针脚早已把他层层包围。

他无法再忍受这不知缘何而起的落寞,打开抽屉,歇斯底里的寻找注射器与致幻药,但却找到了他困扰多日的芬芳源头——一朵已经枯萎泛黄的白色蔷薇花。单单凭借蜷起的花瓣边缘,很难想象它盛开时的模样。

利威尔愣了一秒,突然明白了什么,在盛怒中把抽屉抽出来摔得粉身碎骨。

“埃尔温!!我操你的!!”

短暂的发泄后,他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顺着墙角蹲坐下,等头脑稍微冷静,才看到一张从抽屉里飞出的字条,和花瓣一起缓缓的落在手边。他把纸条从地板上捡起来,地表的泥尘因动作的慌乱塞进了指缝。

大概猜到他识字不多,埃尔温很耐心的在上面标了发音,告诉利威尔,他把所有的毒品都没收了,想要嗑药就去求他。虽然用着敬语,写的整整齐齐,但语言却有股尖酸刻薄的味道。

那一刻,利威尔觉得他永远不会原谅埃尔温,这个人岂止是搅乱了他的生活,还践踏了他的尊严。为此,他破天荒的走进了初夏的阳光里,气势汹汹的来到兵团驻地前。

真正的夏天还没有来临,上一个月里漫长的阴湿已经不知所踪,相似的只有城墙上不断的钟声。明晃晃的阳光下整个世界都失去了阴遮,兵团驻地看起来何其穷酸,更何况空气里还飘着淡淡的血味。

看到这荒凉的景象,利威尔想,还好当初没答应埃尔温的不情之请。

在一个旧仓库外,他找到了一个适合潜入的通风口,像一只猫似的,踩着旧仓库靠着墙边堆砌的箱子,轻轻的落在地上,随即他就发现了一堆兵团制服,大都残缺不全,利威尔那时尚未知道衣物破旧的原因,只是为了方便行事,就找了一件合身的外衣披上,腰有些紧,谁让那是件女款。可对异性向来打不起兴趣的利威尔,却发现不了这个秘密。

他走出仓库,驻地里军人不多,隐约能听到哭泣和呻吟的声音。偶尔有几个带着鸟喙口罩的医生在院子里来来回回忙的满头大汗,不用想也知道他们是在照顾缺胳膊少腿的病人。路上有很多垂头丧气像丧家犬似的士兵,最后他在葡萄藤长廊看到了坐着读书的埃尔温。

他本想立刻发作,可是看到那个和其他士兵一样失了神对着书发呆的男人,却不知如何下手。

尽管阳光明媚,埃尔温金色的头发反不及雨天时耀眼。

他在埃尔温身边坐下,打趣的说:“大块头,你还活着?看你这表情,和便秘了似的。”

埃尔温费了一些力气才把视线聚集在利威尔的身上,回答的很慢,声音也微弱极了,大概是在应付他:“利威尔?你发现那张纸条了?要来和我讨回公道么?”

利威尔想戏谑他一番,就你现在这猪样也敢向我挑战,埃尔温的表情却陡然严肃起来:“你穿的是什么?”

他低头看下自己的衣服,才发现上面有干涸的血块。

在洁癖发作的利威尔尝试以最快的速度挣脱那件外套前,怒火中烧的埃尔温就已经一拳把他击飞,后者显然毫无防备,在这冲击力下滚出了两三米,疼的眼前一黑。接着,他就感觉到一个人的体重压了过来,肋骨都要碎了。

“妈的,你疯……”

可埃尔温的拳头在他说完之前又一次狠狠的冲击了他的脸,利威尔本能的从裤子里掏出折叠刀,冲着埃尔温的腹部挥去,没想到埃尔温用手掌挡下了刀刃,瞬间血就流到了他的身上。

感到这温热的液体,利威尔微微一愣,没想到就这功夫埃尔温把刀夺了过去,朝他脑袋刺了下去。那一刻,埃尔温有着利威尔所见过的最冰冷的眼神,毕竟那是经历过生死的士兵,见识过世界上最残忍的地狱。

——要没命了。

利威尔紧紧闭上眼睛,一阵剑风在耳边吹过,脸颊一凉。

“你配不上那件衣服。”

刀插进了旁边的泥土里。

他们大口的喘着气,谁都没在轻举妄动,肾上腺素被袭过草地的热风吹尽,埃尔温才把呆若木鸡的利威尔翻了过来,脱下那件外套,叠好放在一边。衣服里面绣着的名字,在利威尔眼前一闪而过。珍娜。那时他才意识到,他错拿了埃尔温死去的朋友的衣服。

他说:“……对不起。”

“我也很抱歉,下手比较重,但你的确需要管教。”

“一点诚意都听不出来,还有你凭什么对我的私有物品动手动脚?”

“诚意?当然没有,那只是句客套话,我也并不期待你能分辨出来。顺便,利威尔,你真的觉得我有必要为了毒品的事向你道歉?”

利威尔等了一下才肯承认:“好像没有。”

“我应该把你送给宪兵团,他们很高兴能收留你,从此总算少了一块心头大患,对么?”

“……”

“或者你就留在这,利威尔,这样也不错,就当做是对你过去十多年荒淫生活的救赎。”

听到这,利威尔大笑出声,埃尔温一头雾水。

等他平静下来才一边擦着眼角的泪珠一边说:“我忽然有点喜欢你了,埃尔温……”

男人一下躺回草地上,看着空中的云彩,伸了个懒腰,悠悠讲道:“具体说不好,但我大概二十四,不比你小多少。”

在此之前,埃尔温的确没想到,利威尔已经二十多了。毕竟他看起来还那么像个孩子,活的无忧无虑潇洒自如,完全没有忧伤与哀愁,工作、婚姻、家庭都在他的思考之外。

谈起未来,埃尔温总觉得头疼,可似乎并不是所有人都那么在乎人类的前程。像利威尔这样得过且过的人不在少数,真是瞎了好苗子。

从泥地上起来之后利威尔就来了他的房间,占用浴室许久,出来却找不到换洗的衣服。

“你的衣服怎么这么大,税金就那么好吃么,猪猡?”

“礼貌一点,利威尔,”埃尔温说,“那个橱子里有我以前的衣服,你看看能不能穿。”

“这儿?”利威尔打开了最边上的衣橱,“衣服真不少。”

他拿了一件白色翻领衬衫和一件黑色西装,正好合身。

埃尔温说:“那是我十四岁时的礼服,你穿着意外合适。”

“那还真是谢谢您了。”那个您字说的咬牙切齿。

“等下跟我去吃饭,你的训练今晚就要开始。”

“?”

“既然你不想去宪兵团的地牢里过下半辈子,那么就为调查兵团付出心脏。”

利威尔不屑的说:“想得美。”

埃尔温反问道:“还是说你根本不敢?”

“省省你的激将法。”

“其实,我原本邀请你加入兵团是因为觉得你尚且年轻,”埃尔温解释说,“但是二十岁之后才接触立体机动的优秀士兵,我至今还没见过,况且调查兵团的死亡率是众所周知的。”

利威尔用毛巾擦着头发,“我可没你想的那么单纯——即使我改变主意留了下来,也是为了我自己,和你没一点关系。别把自己看的太伟大,埃尔温。”

“那就是你答应了?”

男人哼了一声,就摔门而出,留了埃尔温一个人在房间里摸不到头脑。没过一会儿,利威尔又回来了,他拿来了笤帚,白面罩——

“……你要做什么?”

“收拾你的猪窝。”

因为错过了上一期训练兵团,而利威尔的训练又不能拖太久,埃尔温只好联系熟识的教官,准备在他房间的后院架起了一个小型训练装置。

埃尔温已经尽力而为,但立体机动适应装置还是隔天后才送到地方。

那是一个黄昏,恍惚的晚霞点燃了半边天空,白天的热意尚未退却,院墙长长的阴影盖过了漫生的杂草丛与其间微小的生灵。闲暇的时光虽然短暂,倘若是在树丛间栖息的蜉蝣,一朝一夕的就了却了光辉的余生;对人类来说,挥霍几日的光阴显然不能称为罪过。

利威尔已经穿好了体重转移装置等他做好最后的调试。前者已经有些不耐烦,催他动作快一点。

埃尔温擦着汗,抬头对坐在院里老榕树上的利威尔说:“马上就好,你先热身。”

“不用。”

“当心闪着腰。”

“你以为我和宪兵团那些吃了睡、睡了吃的废物一样么?”

埃尔温只好耸了耸肩,不禁为自己的发际线感到了担忧。

“您当然是身手非凡的大英雄了,再说宪兵团的士兵……至少以前都是训练兵团里的精英。”

“别恭维我,承受不住。好了,埃尔温,让我看看你的杰作,”利威尔说着从树上跳了下来,“所以……就这样?”

“就这样。”

趁利威尔对简陋的适应性训练装置表达进一步的不满前,埃尔温就把他搬起来挂到了训练装置上,有着超乎常人的战斗本能与运动神经的男人很快像猫一样找到了半空中微妙的平衡,在院墙外吹来的习习暖风里纹丝不动。

埃尔温惊讶了一下,然后鼓了鼓掌,尽管这掌声因单薄显得有些尴尬:“真不错,很有天分。”

“谢谢。”

“第一次见你说这么得体的话。”

“那这样呢?”

利威尔在士兵的额头上落下了一个轻轻的吻。

那时城市里的灯光还没亮起,银河已掀开帷纱,初夏的夜晚依旧微凉,脚边无名的花草抖落露水,一只夜莺飞向利威尔刚刚呆过的树上,开始歌唱。

夕阳的最后一缕余晖,恰好照亮了埃尔温房间架子上的空竹笼。

埃尔温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4

许多年后,利威尔依然会回想起那个西风沉醉的黄昏,与轻如羽毛的吻触——这是他们这么多年里唯一的吻。

很快,这让人难以察觉的爱意,就在白天苟安残喘的最后一缕光辉和夜莺刚刚休止的歌声里悄然蒸发。他不能回忆起埃尔温当时的面庞,在落日的余晖里是什么模样——那张脸上的表情不是惊讶,不是感动,不是愤怒,不是尴尬,埃尔温根本不知该怎样面对他。

士兵把他带出了孤独的桎梏,给了他同伴与生命的意义,而他也总是给这个士兵带来无法承受的新奇。

“你怎么了,至于这么惊讶么?”利威尔说。

埃尔温只好用无限的缄默回应他,默默离开。或许是那个大块头需要一些时间来接受他的爱慕,利威尔这么想着,一直在士兵的房间等他回来。直到夜里,埃尔温才再次出现,而且喝了酒。

当这个微醉的男人站在利威尔的面前时,居然恳请他放弃加入调查兵团,于是利威尔真的生了气。

他把这个失态的男人架起来,给了埃尔温几拳,打破了他的鼻子。利威尔骂道:“你他妈脑子给酒精淹了?你这个懦夫!是你闯进我的生活,许诺了我一个我从未想过的未来。现在,又是你,让我滚回那个被世人遗忘的地方!”

“利威尔……”

“闭嘴,你个猪猡!”

埃尔温被利威尔摔到了旁边的架子上,才被利威尔打扫干净的架子上的东西纷纷落了下来。

利威尔激动的喘着气,又把埃尔温从一堆杂物中拖了出来,却没想到,埃尔温用力推开了他,冲他大吼:“利威尔!调查兵团并不是你所想的那样!”

利威尔一下安静了下来,等了一会儿,才开口对士兵说:“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与我有关,”埃尔温坚定的说,“所以,请跟我来,与我同行。”

士兵的话语带着凛然的气势,利威尔愣了一下,然后就在这无法抗拒的威严前丢盔弃甲。士兵带他来到了马厩,牵出两匹马,看了看天色,告诉他,动作快一点,这样在天亮前他们或许能到玛利亚之墙。

到玛利亚之墙去?

埃尔温已经飞身上马,策马飞奔。状况有些出乎意料,但利威尔还是选择了信任埃尔温。此前他没有骑过马,只看过那些贵族老爷们是如何把这高贵的生物当成牲口,骑着它们招摇过市的。他拍了拍那有双温顺眼睛的动物,扶着马鞍跳了上去,匆匆的跟上前面的士兵。

但愿你不是在耍酒疯,利威尔腹诽道。

从希娜到玛利亚有多远?要穿过多少市镇,多少河川,多少森林,多少未从上场阴雨中苏醒的泥泞?

穿过华灯初上的首都,冲出高悬的城门,瞬间他们就被黑暗吞噬,而从原野上吹来的风差点让利威尔从马上摔落。那是自由的风,带着野性的隐秘。在此之前,他没有离开过希娜之墙,没有见过城镇间广袤的领土与安息在夜里的零星村落,更没有在意过头顶从薄暮的最后余晖中倾泻而出银河,与那河水间几乎要顺着天幕垂落的明亮星星。

路上埃尔温带他在兵团的驿站稍作休息,尽管如此,等他们抵达玛利亚外围熟睡中的城市时,没有长途旅行的经验也不习惯骑马的利威尔,还是差不多到了体能的极限。埃尔温稍微放慢速度,和利威尔一起前行,然后抓住他的后衣领,把他揪到了自己的马上,再牵着另一匹马继续前进。

“马上就到了,稍微委屈一下。你看,你连争吵的力气都没了。”

的确,他也知道自己的疲惫,但在士兵的怀里还是忍不住回敬:“那就快点,少磨蹭。”

“放心,我们的时间还够用,在黑夜的护佑下,不会有人看见你这狼狈的样子。”埃尔温说,“毕竟,在这高墙里,人们早已习惯了安逸,忘却了世界的残酷。”

他们抵达城墙边缘时,天空将要拂晓,厚重的云层吐出冰冷而明亮的晨曦。埃尔温驾起他的肩膀,然后驱动着立体机动装置,带利威尔飞上了五十米高的城墙。

墙顶的风很大,很多新兵第一次来到这里都不能抵抗内心的恐惧。毕竟,天空与墙外的世界,都不属于人类。

利威尔很快就适应了这里的环境,他在城墙边坐下,大风吹乱了他的头发。

埃尔温站在他的身后,问他看到了什么,他说,他看到了正在被撕裂的黑暗。

“你带我来这里,不应该只是让我感受一下日出这么简单。”

“等一下,等到太阳出来,你能看的更远。”

东方的一角渐渐明亮起来,远方的山峦割裂了初夏的朝霞,金色的阳光洒向大地。巨人的足迹遍布荒野,无人的世界在水色的天空下如此寂静,却又如此茂盛。

“你看那边,利威尔。那是远征的士兵们所留下的最后遗迹。”埃尔温指了指墙边的堆堆的骨殖。有些尚未完全腐烂,肉与骨看不出是什么颜色,更分辨不出他们过去有怎样的人生。零星的巨人在围着城墙漫步,只是他们对那些腐烂的肉没有丝毫兴趣。

利威尔感到有些难受,但还是镇定的问:“巨人不是吃人的么?为什么会留下那些残骸。”

“巨人没有消化器官,他们会把吃下的东西吐出来。”埃尔温解答道。“然后,就有了现在你所看到的惨象。”

成群的秃鹫从远方飞来,停落在其中一堆还没有完全腐烂的骨殖上,那里面或许就有埃尔温刚刚逝世的朋友,这显然不是什么伟大的死,甚至连高尚都算不上。

“我……不能理解。”利威尔的声音依然平静,只是拳头已在膝盖上攥紧。

“不能理解巨人为什么要吃人么?还是……你不能理解为什么他们死的如此无畏?”

“都不能。”

“调查兵团从来不是英雄的化身,一旦离开墙壁,他们弱小又卑微。尽管如此,没有一个士兵在经历了那样的修罗场后,会放弃的自己的责任,弃守献上心脏的承诺;也没有一个士兵能容忍自己在战场以外的地方苟且余生。如果你只是一时心血来潮才决定加入调查兵团,那么我希望你放弃这个想法,这是个过于沉重的使命,你与我或许有一天会像他们那样死去。利威尔,高傲如此的你,不羁如此的你,能接受这样的结局么?经历了这样的残酷的地狱,你那颗属于人类的心脏,会依然像现在这样热情跳动么?或者说……等你从墙外活着回来,你还能用你沾满了巨人与同伴血液的双手去爱人类么?”

利威尔觉得他的心脏中有什么东西忽然凝固了。他站了起来,身后的城市被刚刚跨过城墙的的阳光唤醒,人们从房里走到街上,经营他们繁荣的商业,继续他们宁静的生活,而一墙之隔,却是战士们腐朽的身体,无尽的苍凉。

“埃尔温,”利威尔说,“我明白了。”

加入调查兵团,必须抱着必死的决心,失去爱情的本能。他想起了一首在各地传唱的老歌,或许其中讲的正是一个这样的故事。尽管这些士兵看起来依然平凡,但是他们的心脏已经献给了全人类,不再属于自己。

男人的声音有些颤抖,但他还是像之前埃尔温所做的那样,敬了一个军礼。

他郑重的对埃尔温说:“我会成为最强的士兵,而你,一定要让我看到你所承诺的未来。”

埃尔温愣了一下,然后向他伸出了攥紧的拳头,和利威尔同样坚硬的拳头碰了碰。

“你的心我收下了。”

墙外的朝阳终于完全升起,他们身后的世界沐浴在金色的光辉中。一支歌谣从墙里传来,那支歌的名字是蔷薇坟冢。

银河洗尽泪水,

你却把白蔷薇带来,

在春天的最后一个夜晚。

燃起朝霞的初夏,

远征号角恸然鸣响,

请把我遗忘在远方,

直到秋日来临,蔷薇坟冢间,捡起

那支花树留下的最后一颗,

苦涩果实。

-fin-

 

未定稿,还在修,问题太多……至少有一个伏笔没填上。

 

事后(?)感想:

蔷薇坟冢讲的是逝去的爱情。

若利用利威尔青涩的爱慕,把他编入调查兵团,那么埃尔温就真的一点都不爱利威尔了。站在他的身边就要舍弃作为人类的感情,作为小混混的臭脾气,成为调查兵团这个巨大机器的一个螺丝钉。虽然明白了这件事情,但利威尔还是无悔的加入了兵团。

团长无情是10分,作为团兵支持者,我还是由衷希望兵长是个例外。所以,把利威加入兵团的过程,描述成两者势均力敌的博弈。这场“战争”的胜利属于利威,毕竟利威这想做的事,根本没人能阻止他,包括发际线。

 

 

按照时间顺序

下一部团兵作品应该是利威怎么帮助埃尔温上位

下下部是BE的团兵退休后。会虐的ooc的惨不忍睹!!想先写这一部啦,名字都想好了,老苍鸮XDD

篇幅大概都在1w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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